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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被一群人拱到蟻尾村,擁擠的紅磚平房。

橫陌的排水溝,有水泥塑成的,村子邊境則是泥土形成,參雜農田,多竹林。

晚上會聽到鬼叫從這附近傳出,我也不知道這些鄉民安什麼居心,居然傍晚,才放我在這,他們一溜煙的跑了,騎腳踏車的騎腳踏車。

還有人喊:別冇膽落跑喔!(別膽小逃跑)

這群鄉民故意讓我死的吧,要我當勇士,也得給我帳棚啊。

有間廢棄土角厝(泥巴建成古代建物),屋頂塌了一半。
我覺得要是睡這間屋子豈不比鬼叫聲恐怖。

人生地不熟的黑夜,我算是騎虎難下,離開豈不被鄉民笑,算了反正也不知道怎麼回去。
 

站到腿酸,妥協坐在泥土上,要我進土屋子別想!
越晚風越大,我不想住進去這土屋子。
風越大,吹得竹子嘎嘎作響,我猜他們該不會把竹子的摩擦、彎折聲,當鬼叫,雖然有聽說過竹子鬼的故事,要我住進土屋子,免談。

泥沙被雨水濺起的味道隨風飄來,完蛋了,果不其然下雨,不得不躲進土屋子。
竹編的家具腐朽只剩形狀。

抱膝坐著,不知覺的睡著,身子一跌,驚醒雨水滲著土,濕了進來,蒸漚歷瀾,好噁心啊!

雨聲中,驚覺他們所說的淒厲鬼叫,處境如此糟糕,這鬼叫更令我坐立難安。

鬼叫越來越大聲,像『威』音,聲調像哭喊參雜竹子嘎嘎作響,四面八方襲來,環繞四周,卻抓不著,我告訴自己冷靜。

 

雨停,踏濘而出,萬一真的是鬼怎麼辦,我用手機照明,耳朵的感官因恐懼而敏感,排斥掉恐怖擾亂的竹嘎聲。

 

一腳陷進水裡,可惡!就算有照明,我還是看不出草底下藏的是不是水。

還好不深,卻是嚇了一跳,尋著偶爾發出的鬼哭聲(這個比較可怕)

,我看見一處竹林的竹子較細,斷枝處有窟㝫,走進,手機一照,嚇了我一大跳,那是什麼!

水面上大黑色橢圓形物體狂亂震動『威』好大一聲,把我嚇倒,只剩手機還舉在水面上。

 

忽然想到白天國樹麵攤鄰桌對話,有隻大母豬跑掉

 

我從水裡冒起,一抹臉上的水,越看越清楚,震耳欲聾狂叫相當不舒服。

真是被困在這裡的一頭豬,豬很大,身上都是泥巴所以黑色的,因為重所以陷在這裡爬不出來,我用手機錄了影,然後在土屋等到天亮,才有人來。

方禿頭跟義警來,後頭跟著一群鄉民,我哆嗦著。

 

義警輕蔑說:『碩士,查出啥麼啊?甘會係你歸眠都哩睏。』(查出什麼了啊?還是說你整晚都在睡。)

 

我說:『那只是一隻豬困在竹林裡而已,因為天冷又沒東西吃才會叫。』我猜覓食才陷落該處,天亮看見些吃斷的筍子。

義警:『莫假,哪有可能係豬,晚時哭足大聲哪有可能係豬,豬才不係焉爾叫,毋通當作庄腳人好騙,冇聽過豬叫……(別騙,哪有可能是豬,晚上哭那麼大聲哪有可能是豬,豬才不是這樣叫,不要以為鄉下人好騙,沒聽過豬叫……

我不想反駁,拿起我的手機播放我拍到的影像。

鄉民一起擠著要看我這面〝鏡子〞。

義警像吃了悶棍,又說黑抹抹的別騙他,我領他們去昨夜竹窟㝫那裏。

 

豬看到一群人嚇得鬼哭神號,卻動彈不得。

 

鄉民露出真相大白的神情,是了!原來如此。

我說了,忠義村那裏是不是有人豬不見了,有鄉民恍然大悟跑去報信。

 

我順路搭他的三輪車回去,後來眾人用大竹竿把那隻大母豬扛出來,把大豬母的腳夾個骨折,還是說原來早就骨折了所以困在那,痛苦挨餓覺得冷,就慘叫,所謂晚上的鬼哭聲或許是以上情形,加上那母豬又大,叫起來聲音才比一般豬洪亮不同。

 

一想到昨晚我被嚇成那樣實在很蠢。

 

我只有一套衣服現在卻濕了,不好意思再穿著彩燕阿姨兒子的衣服。

往忠義西(村)去,有間百貨行,挑了幾件,以前很新潮,現在看起來卻俗氣的衣服,內褲都賣子彈型的(潮流也停在以前)當然我還是挑到歷久不衰的款式,比方說襯衫,牛仔褲。

後來彩燕阿姨熱心幫我晒衣服,還笑我俗氣,穿軍用褲(四角褲)

百貨行隔壁是皮鞋店,挑衣服的時候,就聽見隔壁一直有人聊天,但我要去買鞋的時候才發現,是第一天摸我手的阿婆。

那阿婆有頭茂密的卷髮,氣色看起來很好,卻哀聲怨道說她走不動了,要皮鞋店老闆載他回家,老闆娘說:不然她送阿婆回去。
但找了各種牽強理由指名一定要老闆送。

 

挑皮鞋當下。

她家不是離不遠嗎?念頭閃過

阿婆一看見我,喊了好大一聲唉呦,見她表情喜色僥倖,又立刻掩蓋,痛苦的說她腳很痛,要我扶她回去。

 

皮鞋店夫妻,如釋重負似的鼓勵我:『對對對,少年外地也,你加嬸啊扶轉去啦乎』(對對對,年輕外地人,你把阿嬸扶回去)

老闆娘還補了一句:『伊自透早就來啊,冇要走』(她從早上就來了不走)

阿婆:『唉呦~足痛矣啦』(唉呦好痛喔)

 

……全鄉都在欺負我這個外地人嗎。

 

在我遲疑時,老闆說:『拜託也,少年也,否,我送你一雙鞋,你緊加嬸扶回去。』(拜託耶,年輕人,不然我送你一雙鞋,你快把阿嬸扶回家去)

 

我居然淪落到一雙鞋的誘因而扶她回去(沒辦法,我經濟底線不知在哪)

 

扶他回去的路上,她是東倒西歪,一下歪到馬路上去,在我拉回來之剎那,她用胸部撞我(噁),一下又倒在我耳朵旁哈氣兼呻吟(幹!)不過300公尺的路,我覺得比當兵時候跑5000障礙還痛苦。

 

終於,她家到了,想說把她放下即可,又拉著我說:『少年也,好郎做到底,扶我起樓頂我房間啦。』(年輕人好人做到底幅我到樓上房間)

然後老奶加體重的撞到我懷裡。

幹幹幹幹幹幹幹幹!

這階梯根本地獄!

好不容易將癱軟的她扶到她房間。

絕計不能心軟,門推開同時,也將她推入房間,她以為得逞了就鬆懈,一剎那,她從癱軟變成猛虎,要拖我進房,她的眼神如發狂的貓撲來,我現今餘悸猶存,一閃,將門關了起來,三階當一步跳的逃離了那噁心的鬼太婆。

可惡!皮鞋店的老闆!我一定要給你挑個最貴的鞋!

因為鬼太婆住文具行附近,一時之間我可不敢回家,這下也算認清了她的為人,結果我除了挑皮鞋也在皮鞋店呆很久(我也沒去處),聽他們說鬼太婆的事蹟,不用說我也用身體認清了……

不過似乎我替他們解決個〝難題〞也挺歡迎我的,多說了好多話,包括閒話。

 

提到個……什麼國中少女年紀輕輕就翹家住在附近的男友家之類的,而且也不幫忙,成天好吃懶做……

才剛聽說,就聽見那屋子,有婆婆哭叫,左鄰右舍都衝了進去,聽到有人哀喊:『唉呦!么壽喔!那會吊頭自殺啦!?』(怎麼會上吊自殺)

皮鞋店老闆娘出來拉我進去,說剛剛說的那男子自殺了。

 

哭北!雖然我是葬儀社……不對!生命禮儀公司,可是看屍體這部份我沒負責也不想負責。

這群鄉民進進出出,完全是在看熱鬧,如果是刑案現場早就破壞了。
鄉民名義上是關心幫忙,也沒見他們去報警或找救護?

sop不是聯絡警察或醫護人員來嗎!好歹也找葬儀社。

除了七嘴八舌安慰那位婆婆以外,鄉民完全沒有建樹。

可我馬上發現了為什麼他們不去聯絡警察,警察局有點距離,也想起這地方好像沒有警察。
這裡有電話可是不通的。
這是我跑到警察局後才想起。

義警被大盤帽蓋住,睡到流口水,身上有發酵般的酒味。

一念閃過:那是警察的帽子,這裡也是貨真價實的警察局,這裡曾經有真警察……
敲桌跟義警說,皮鞋店附近有人上吊了。

義警睡眼惺忪的抹臉放下大盤帽,沒說話,睡眼惺忪的走去。

這未免也太隨便了吧!光是派出所裡沒人留守就不對。
回到案發現場,道士已經在現場搖鈴。
已經有人初步張羅葬禮,焚香,擺靈桌。

義警在葬禮簾子探頭探腦。

狂哭的阿婆(死者母親)一見義警,跪爬到人前哭喊:『警察大人你一定要揣出兇手啦!我子係恐害死矣啦』(警察大人你一定要找出兇手啦!我兒子是被害死的啦)

不是沒警察嗎?

那義警扶起阿婆,稱:毋倘焉能(別這樣)又說他盡力看看。

義警當著阿婆的面捏著鼻子進房間。

我說啊(我當然沒說出嘴),這如果是犯罪現場,這些鄉民們可不就破壞現場了嗎?
我看待會連賣香腸的都來了。

房外有人燒紙錢,隔絕味道,義警乾嘔奪門而出,依我想,因該還沒到發臭的時間,這義警有點反應過度了。

昨天對我冷嘲熱諷的義警也來了,為了區別,這個義警就稱他狐狸義警,喝醉的義警稱他為發酵義警。

狐狸義警一看到我大聲說:『哎呀!大碩士,日時掠到豬,晚時麼來這兜相工喔!』(大碩士白天抓到豬,晚上也來這幫忙喔!)又對鄉民唏哩嘩啦的說我多厲害,找我幫忙準沒錯。

我被狐狸義警推了進去,發酵義警擦身而過趕緊跑去吐。(喂!你根本就是喝醉了要去吐吧)
我說等一下,狐狸義警還以為我要逃跑,我向附近的人要了塑膠袋套了我的腳,簡單的維持命案現場,還被人笑我在幹嘛

果然還不到發出味道的時間。

青年穿得整整齊齊的,一條繩子連結橫樑跟死者。

狐狸義警左右端詳,時而低頭沉思。

他大叫一聲:『啊!係別郎刣矣!』(是他殺)
鄉民們擠著房門口準備聽他的高見,我繼續查看。

他的背影有驕傲的神情:『大家看,吊頭自殺那有可能穿加這整齊,一定係兇手加伊身軀整理過,而且嘛冇椅子擱腳。』(大家看,上吊自殺哪有可能穿得那麼整齊一定兇手湮滅證據才整理他,而且也沒有椅子擱腳)

鄉民看椅子整整齊齊放在書桌前。
狐狸義警又說:『一定係有郎加摧死了後,擱加用造自殺!』(一定是有人把祂勒死,再加工成自殺樣子)

鄉民看我,輪到我說:『這邊上吊不需要椅子,祂只要從床上蹬下來就可以了。』在死者旁邊討論這個其實我相當發毛,可鄉民還想繼續看熱鬧,我向死者拜了拜,請他見諒,我向鄉民說我們出去講,可擋在門外的鄉民沒有退開的意思,全部無聲,只剩下門外阿婆的哭泣。

我又騎虎難下,說:『一般來說如果是窒息死亡,血液會往上衝,眼窩會有點狀血斑,可上吊的死因是頸椎脫落』我比手畫腳在自己的脖子說,而且如果是勒死,勒痕是往後扯,而不是往上吊。』有個渾身菜味的歐巴桑跳上床跟我擠著,好奇的看著,竟不怕冒犯死者,往祂後頸摸:『真也!伊矣骨頭這斷去啊。』(真的耶祂的骨頭這邊斷掉了)

沒想到有一天會像柯南一樣,違反常理在命案現場,大體旁邊表演推理。

歐巴桑菜味很重,我屏息,狐狸義警也請她下來,然後說:『毋係吧,這一定係有郎加伊摧死,擱加伊吊起來,焉能死去矣。』(不是吧,這一定是有人勒死他在吊起他,這樣才死的)

我:『撇開在場沒有其他足跡不談(有也被踩壞了),死者不是小孩,要這樣吊起,要有三倍的重量往下拉,才能像剛才你說的那樣一口氣吊死,我比死者胖,要助跑,要往樑下跳需要很大的空間,才可能有祂三倍體重往下拉,再說這繩子是繞過樑綁好的,不是那種陷阱式的拉吊環』我沒有儀器去採集這繩子上面有沒有其他人的皮屑……
鄉民們端詳著這不大的房間點點頭。

不知是懂還是不懂。

賣香腸的倒是來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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