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雨欲來的寧靜,悶熱濕空氣,灰雲天空。
如果那個叫開丸的傢伙這麼恐怖,還是準備一下防身的東西。
要偽裝,還要這個地方沒看過的。
照相館不曉得有沒有立可拍……
 
自從手機拿回來之後就怪怪的,拜託不要壞,我還等著龍二的線索,愛雞蛋裡挑骨頭的方老頭時不時邊剔牙挖苦:『為什麼你算帳變慢了。』
我還記得你抖著肥臉還一直算錯的”嘖嘖稱奇”再怎麼樣都比你快吧,當然我只是忍耐繼續算帳。
方老頭一煩躁,扯著照鏡子擠痘痘的阿鶯頭髮,罵為什麼不變正常。
就在我面前上演,一直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我,終於受不了,要他別這樣。
彩燕阿姨氣沖沖從廚房出來拉扯方老頭!
阿鶯哭喊要去找醫生,只有醫生能救她離開。
我一定得離開這,一直來我會爆炸。
 
隔天向方老頭辭職,方老頭一嘴剛吃飽飯的油耗味,嘖嘖剃著牙,眼神漂著我。
不管怎麼樣,我要去住風達家,但我還不知他家在哪?全鄉應該只有我有手機。……能用的手機,好吧他現在不太能用,而且這地方電話是不通的。
問問書局旁的老醫生,老醫生拿著舌板看著病童的喉嚨,向我說風達是忠義復村人但不知道他的家在哪。
謝過他。
 
碰運氣往他平常會去的地方。
鄉公所大米缸,他有時會在那邊泡茶。到了那邊,名叫服務台的胖太太瞪著大眼像是:『你來幹嘛。』也不回話就一直瞪著。
巧事區的泡茶處空蕩蕩的。
好歹我也替蟻鄉辦了不少事,在這大米缸絲毫沒有增添任何好感度。
索性不問了以免受氣。
徒步往復村去,一路兩旁芒果樹,兩兩大人小孩敲著芒果,撿芒果,有間沒雞的蛋雞場還飄著遺留的雞屎味,往前走,雜草芭蕉樹藏著墳場,跟公墓不同,一崙緊挨著一崙,蟻腹村口前有一個迎賓碑,上頭站著一個拿稻米的金色農夫,當然是上銅粉的水泥像。
已經看到鬼王廟……魁王廟,四周有民房但村民都在農忙,廟埕因該比較多人,要問一個小村長因該不是難處,應該大家都認識他吧。
三顆大榕樹下頑童嬉戲奔跑,自從知道木生這傢伙,還有國中那群野獸,一點都不能覺得他們天真可愛,才這樣想我便被一群小孩撞倒,牙齒和血土,小鬼一點都沒有跟我道歉的拔腿就跑,口中還邊罵:『掠未到!掠未到!』(抓不到抓不到)
 
幹!
怒氣沖沖站起來要追!
死小鬼!你以為眼睛看別處就不是罵我嗎!
才追一步,後腦被菜砸中。
傳來:『恁傷過份啦喔!』(你們太過分啦喔)
原來還有同夥啊!氣得轉頭一看,嗤牙來不及轉換成笑容。
 
上次看過的黝黑美人,很像蔣……什麼的
五官立體,像寶石一樣的眼睛,身材高挑,臉泛紅,亂了本來梳好的頭髮,香汗淋漓,粉紅色洋裝裙擺染土,是被小孩捉弄吧。
 
趕緊收起嗤牙裂嘴,面對她羞紅臉的萌樣,她扭捏著跟我說歹勢快步離開。
 
我別過頭!如果我有搭檔!我一定會問她是誰。
我想要久久不能自己,沈浸在回想剛剛的美好,直到…….榕樹下、涼水攤、麵攤、雜貨店、廟埕的阿婆、歐巴桑各個一臉大婚已成的熱烈眼神,將我熱醒。
熱到我無地自容,遁入鬼王廟躲避。
 
廟堂乩童正在辦事,掄椅轎擲得大聲,戴金錶的乩童搖頭晃腦,晃乳揮汗,呼嚕呼嚕的混喊一通,戴金錶的桌頭便說:『最近一括所在會有祝融,犯火險,某某跟某某…..要來作法會……』(最近一些地方會有祝融,犯火險,誰跟誰要來作法會,誰跟誰要收驚,誰跟誰要來點燈等一些我聽不懂的倚靠神明的”幫助”)
 
當中還有聽到一些聽過得名字,土龍、賣雞的阿雞幾乎全蟻鄉各村都有囊括。
高坐神臺,居正中的黑臉神明啊,是否是您的旨意?
當然也從沒過問這不知名的神明,以免我犯了什麼褻瀆神明得大罪。
神明睥睨底下,信徒信眾合十稱是。
 
風達從陽光的壟罩下奔進燈火昏暗廟內,視線只在桌頭、乩童,他雙手合十謙遜、虔誠道歉他遲到
 
桌頭高高在上的數落一番,訓斥他這事關重大不得遲到
風達合十頻頻點頭道歉,桌頭不放過他,指著風達的鼻子告誡:『你大哥位列仙班,但係你阿母阿爸係冇,你毋通未記哩喔!要奉獻乎廟內,隨叫隨來知否』(你大哥位登仙班,但是你爸媽沒有,你別忘記,要奉獻給廟裡,隨叫隨到,知道嗎!)
 
桌頭喝斥的聲音有點耳熟,朱砂筆龍飛鳳舞寫名字在大金紙上,叫風達去通知忠義復村名單上的人,作法會的作法會,收驚的收驚,等說些我不明白的術語。
他領旨跑出去也還沒認知到我在場,我急忙奔出去,拉住他滲汗的白手,他卻不讓我說話,就說一句:『沒時間啦。』跳上腳踏車扭扭曲曲騎走。
跑了幾步要追,可不能失了他行蹤,我今晚可不想住鬼王廟啊!
沒追上。
風達轉進巷子,矮牆上巴著斑駁的『自強不息』字。
不多久,風達壯大的身軀又扭著瘦弱腳踏車出來,氣喘吁吁表情扭曲,卻搖手不讓我說話:『你!…….聽我供發生大事啊,你緊去背村!我等例才找你!擱有……啊準堵煞!』(你聽我說,發生大事了,你快去蟻背村,我等下再去找你!還有!唉!算啦!)
 
『發生什麼事啊!』風達又表情痛苦的不理我騎著腳踏車離去。
我發誓我不再管閑事……
 
我得折返蟻村再穿過東村才能到背村啊,可不可以不要搞我啊!我不想管閑事。
 
蟻背村大路兩旁是平原地形兩邊皆田,有一土崙高點,站在上面望出去,田地就像各式樣的布料,且聚落明顯…….
 
我不是說我不想管閑事了!為什麼我還在這裡!該死,我得找誰啊!這裡寧靜的要命。
 
往內走多為土角厝,偶有經濟起飛時建的透天厝,那種看不出風格的混和風格,墓園風格的磁磚,到底是當初的人沒有美學還是被建屋師傅騙了。
 
靠揹!找不到人傻愣在這邊,又在厭惡這種風格的房子。
阿婆坐氧化的塑膠椅在門庭,無語的微笑盯著我。
我問她:『阿婆!你甘知影這附近發生什麼代誌!』(阿婆你知道這附近發生什麼事嗎)
阿婆微笑點點頭。
她重聽嗎?我再問:『阿婆~你這村矣村長住佗位?』(阿婆~你這一村的村長住哪裡)
依然微笑點頭。
 
望著風吹皺池塘的水波,悠閒很好但是一種沒效率的狀態。
不是大家都認識我嗎!
算了不過是走去這裡的宗教中心就找得到答案了囉嗦什麼。
 
一間叫永太公的廟,廟前廣場有一棵水泥環成像大盆栽的榕樹,旁邊是蟻背村唯一家雜貨店,而有個骨瘦的黑老人匍匐前進,全身泥塵,但沒人理。
 
廟門前面有兩隻大手工水泥獅,現在罕見,跟灌模或石雕不同。
問事剛結束,用金紙珠砂筆寫幾處要注意火事需要夜巡,跟鬼王廟那種隱誨收保護費不同。散開一堆老人,我逆流而上唯一一個年輕人一轉頭面對,立刻令我毛骨悚然,我拍立得電擊棒還沒做。
開丸一看到我大笑,毫無同理心的那種大笑,狂喜的拍我的胸脯,幹!我快呼吸不上來。
開丸自言自語的:『外地矣!你那會置這!』(外地人你怎麼會在這)自言自語自顧自的邊走邊說:『外地矣,我暗時要巡產,你對我來好否,否我足驚矣,覓娶婆囉,要做好子……』(外地人我晚上要巡田,你陪我好嗎,不然我好怕,要娶老婆了,要做好人)我鬆了一口氣,剛剛頭都痛了。
問了廟裡,的確有大事拜託我,是一起多年的慣竊案…….
 
經指示門庭有番茄的透天厝,走出了老頭兩人合扛一大串香蕉。
吃力同步晃了出來,才剛晃出門幾步,一個放手另一個滾倒在地。
滾倒在地的老頭頭型像鴨蛋,小丸子爺爺那種,姑且稱他為鴨蛋老頭。
還站著的老頭,黝黑禿頭,耳旁繞著像雲般的白卷髮,帶著時髦的紅漸層飛行眼鏡,八寶齋那種,姑且稱它為雲狀老頭。
雲狀老頭一臉輕視:『k董矣,你焉爾茲無力。』(k董你力氣真小)說著說著在自己的身上摸出一包新樂園的煙來。
鴨蛋老頭還抓著香蕉,激動說:『乎!王董矣!你放手覓做啥!』(齁!王董!你幹嘛放手。)
 
居然活生生的在我眼前上演搞笑短劇。
雲狀老王一臉嫌棄,左顧右盼看到我:『少年矣!你來加我的香蕉搬去我矣歐托拜。』(年輕人,你來把我的香蕉搬去我的摩托車)
是一台紅色的偉士牌,右邊方向燈壞了。
『我一個人?』
雲狀老王:『對對對擱有k董矣。』(對對對還有k董)
鴨蛋k董一身跌倒的冷汗,喘著說:『我我我無法度囉,你你你一例郎搬』(我我我沒辦法了,你你你一個人搬)
 
我一個人吃奶的要扛起,卻把香蕉蹬地散了不少,雲狀老王邊罵邊哇哇叫『兮係我矣金蕉。』(那是我的香蕉!)
鴨蛋k董:『兮係我乎你矣。』(那是我送你的)
我用拖卻盡力減少香蕉被地刮傷。
雲狀老王又哇哇叫『兮金蕉矣著傷啦!』(香蕉這樣會刮傷啦)
鴨蛋k董一身事不關己說:『焉爾冇要緊,你置這等,等彼例碩士來這才加你兜搬。』(這樣沒關係,你在這等,等那個碩士到,你再幫忙搬)
 
碩士是我吧,難不成要我影分身。
兩個老頭就勾肩搭背,比手畫腳的說要去喝一杯。
 
為了阻止這自私的行為,我說:『我就是那碩士,是來處理案件的,不是來搬香蕉的……
我只講了我就是那碩士,後面存在我腦內播送。
鴨蛋k董一聽,拉我進客廳。
黑白磨石子地,玉石木椅,紅色的絨布有黃色流蘇蓋著映像管電視,上頭還有一台白色的錄放影機。
鴨蛋k董神情帶驕傲,向我炫耀這個高科技。(是啊是啊現在是2015)
雲狀老王在紗門外盯著鴨蛋k董,只想快點去喝一杯。
這是所謂的大事嗎?
鴨蛋k董說:這台錄影機能錄影(呵呵是啊是啊)
還可以長時間自動錄影(喔!多久呢)
可以兩天!兩天喔!
這是所謂的大事嗎?
『所以我矣金蕉乎郎偷去啊!覓拜託你來加帶啊調出來看,也否兩天就洗掉了。』(所以我的香蕉被偷了,要拜託你把帶子掉出來看,不然兩天後就洗掉了)
 
我一按退帶鈕:『囉!焉爾就未洗掉啊』(諾~這樣就不會洗掉啦)
鴨蛋k董:『乎~焉爾覓安怎看,若係放出來看,我影一例就知影啊,一定係庄裡底矣』(乎~這樣要怎麼看,若是放出來看!我看到影子就知道是誰!一定是庄裡面的)
 
看監視器我不在行,畢竟我的業務用不到,但這種非數位時代的產物,我還不能跳到k董發現香蕉不見的時間之前。
前面十分鐘鴨蛋k董在自述自己精如狐狸,耐心如駱駝,邊跟我嘖嘖稱奇這錄影機進步的科技,雲狀老王不只一次的拍門催促,幾次後「耐心如駱駝」的鴨蛋k董便溜走,毫不負責的丟下我盯著螢幕倒帶直到天暮,影像中也天黑,一台發著光的摩托車從左邊進來,停在香蕉樹下一個人影東摸西摸,貪心割了一大串香蕉卻拿不動,摔倒在地,狼狽扶著閃到的腰,還在地上喘,勉強拉起香蕉肚子頂著香蕉上車,偉士牌駛出畫面前,我發現車燈右轉燈無亮特徵,紅色偉士牌不也是壞一樣的地方嗎,老王不也腰痛抬不起香蕉嗎。
 
我走出暮光室外,查看監視器盯著的香蕉樹,有切口痕跡破碎柏油路有被胎紋磨平的胎痕。
 
這就是所謂的大事嗎?
 
鴨蛋k董說:『……我影一例就知影啊……』(我看一眼就知道了)猶如在目。
 
畫面停在影中人跌倒凌空的影格。
 
鴨蛋k董的鴨蛋頭,從左歪到右,發出嘖嘖聲,又發出如調音般的懷疑聲:『嗯~疑~這誰啊!我啊看有?』(這誰啊,我那看的懂)
 
鴨蛋k董口中念念有詞咒罵這傢伙一定要拖出來打死,年年香蕉都被割,不抓到不甘願喑喑喔喔……
 
反正調帶子而已,我任務算結束,我就不說那些線索。
鴨蛋k董忽然抓著我的手說:『你幫我掠好否!』(你幫我抓好嗎)
天色露出皮蛋黃,好~讓我住這裡,我讓你知道真相。
 
往二樓去鴨蛋k董在樓梯轉角摸黑,摸不到電燈開關…,所以一路摸上樓梯,兩人像瞎子一樣,鴨蛋k懂又發出調音聲:『嗯~嗯~?』
我搶先開了燈,這到底是不是你家啊?
鴨蛋k董:『看你隨便要睏坨一間?』(看你隨便睡哪間)
望過去落地毛玻璃窗,兩旁用三夾板隔間的房間。
鴨蛋k董炫耀他弄這樣隔間就是要租人,也就是為什麼大家都叫他董事長的原因。
 
這是人家想揩你油隨便灌你迷湯吧。
我又把燈摸開,房間是擺放整齊,但上面都是灰塵啊!
『k董這房間……』
鴨蛋k董:『當然係你家己收啊』(當然是你自己收啊)笑著離開。
 
翌日。
一群村民擠在電視機前面。
聽我分析線索:偉士牌,右方向燈破損,輪胎大小,磨平的胎痕(也許這裡每台車都沒有換輪胎),腰痛(或許他好了)
 
 
鴨蛋k董拿著扁擔,香蕉樹旁村民們看我表演犯案過程。
村民們怕沒熱鬧看似,包括雲狀老伯,當我領著鄉民看錄影帶,模擬犯案現場他都沒跑,就像沒他事一樣。
 
這裡摩托車不多,偉士牌更少,有村民說:『老王矣~你矣車加彼台足像。』
雲狀老王笑著答:『是乎。』(像吧)
又有村民說:『休!連輪啊痕麼同款。』(對,連輪胎痕都一樣)
雲狀老王笑答:『堵啊好爾』(剛剛好而已)
 
又有村民指著老王的背心外套前著印子說:『大家看!兮毋係金蕉奶嗎!』(大家看那不是香蕉乳嗎)
一個脣顎裂的婦人:『凹蓊矣!甘係膩!』(老王!難道是你)
雲狀老王狡辯:『嘿嘿~甘供汨著金蕉奶著係偷金蕉矣郎』(嘿嘿難道沾到香蕉奶就是偷香蕉的人?)
一村民說:『你看!加影片同款,提金蕉堵置腹肚頂矣動作同款!』邊說邊作勢。
(大家看!跟影片一樣,拿香蕉頂在肚子上一樣動作)
村民:『金蕉奶洗未掉啦』(香蕉乳洗不掉啦)
 
你也洗不掉啦。
 
鴨蛋k董還拿著要當場打死香蕉賊的扁擔。
雲狀老王走過來拉著鴨蛋k董的手,手牽手去喝酒。
雲狀老王的飛行眼鏡下的怒容對我罵:『奸你娘!你這例外地矣,插啥麼閑啊事!』(幹你娘你這個外地人管什麼閑事)
 
一個更老的老頭步履蹣跚的從土角厝魚腸巷走出來,氣音的喊著:『嘿~嘿~江啊翹去啊。』(江仔死掉了)
村民一窩蜂的略過香蕉竊案。
雲狀老王湊過來,一嘴煙牙:『你毋係足傲,走啊去辦案!』(你不是很行,走啊去辦案啊)
 
我只得走,但看他一個踉蹌,原來他要偷踹我,自己卻跌倒了,痛苦的扶著自己的腰……
 
 
村民無語在屋外盯著,倒在紅色的玻璃纖維圓餐桌下,翻倒的湯,死者的屁股倒著圓面鐵椅子。
 
有村民問:『大碩士,江啊係焉怎死矣?』(江仔是怎麼死的?)
江仔嘴巴都有潰爛的狀態,膚色有點不健康黑,便問江仔還活著的時候有無什麼異狀。
有村民說他最近都在喘。
我說看樣子是喝農藥死狀。
 
雲狀老伯疵之以鼻說:『江啊也無例做產那有可能有農藥,你這例別臭彈。』(江仔又沒在務農怎麼會有農藥,你別臭蓋)左右氛圍也無人反駁。
 
忽聞村民小聲的說:『來春啊來啊!』(來春回來了)
摩拖車熄火的滑行聲。
那名叫來春的婦人,笑臉盈盈,對每個圍觀的村民微笑點頭,也不管我在死者面前,這跟以往人家看到我就把我趕出去不同啊!
而且你家死人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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